菜市场菠菜涨了两毛，蹲在摊前掰着指头算账的老张头，突然被孙子扯了扯衣角。

孩子作文本上鲜红的叉号刺得人眼疼，"流水账"三个字歪歪扭扭趴在批语栏里。楼上张姨家阳台往下渗水，刚晒的羊毛毯洇出黄渍，老伴攥着换土用的铁铲站在月季花盆前发愣。这些鸡零狗碎像磨秃的鞋底，走着走着就硌得慌。

老张头从枕头底下抽出本《菜根谭》，泛黄的书页里夹着张超市小票。去年梅雨季连下半月雨，按老辈人"雨天不晒被"的规矩，柜子里毛衣全长了绿毛。后来在图书馆生活类书架前晃悠，发现本《江南防潮手册》，里头写着"化纤毛巾裹着晒能吸潮气"，试了三天霉味真淡了。蒸馒头的老方子讲究三碗面配一碗水，食品科学杂志里却说"冬季面团含水量需增加5%"，照着调整后蒸笼冒出的白汽都带着甜香。

楼上渗水的第三天，物业调解时差点吵起来。老张头想起《邻里纠纷调解案例集》里那段"先问难处再论理"，拎着工具箱上楼才发现，张姨老伴住院半个月，她天天医院菜场两头跑。后来两家合伙通了排水管，张姨送来的荠菜馅包子还冒着热气。儿媳妇忘给孩子洗校服那次，话到嘴边改成"校服我顺带搓了，下回忙不过来言语声"，第二天阳台上晾满了全家人的衣裳。

退休工资涨了三百七，菜价却像坐了火箭。儿子说要辞职创业，老张头整宿睡不着，翻来覆去压得床板吱呀响。有天在老年大学书架上看到本《论语心得》，"君子坦荡荡"五个字突然让他想起厂里退休的老书记。当年厂子改制，老书记蹲在车间门口啃凉馒头，说的就是这句。现在儿子公司研发的新材料拿了专利，书柜里那本《平凡的世界》书脊都磨出了毛边。

社区图书角常有人抱怨"看完就忘"，老张头把这话说给当语文老师的侄女听。侄女拿酿酒打比方，说糯米是别人的，酒曲是自己的，发酵好了就是独家风味。上周孙子打碎体温计，汞珠子在地上乱滚，老张头摸出手机查应急处理，酒精棉片慢慢蘸着收，比年轻时抡起笤帚就打强得多。今早看天气预报说午后有雨，想起《农谚解读》里"晨雾不散必阴天"，赶紧把晾着的被褥收了回来。

街坊们总好奇老张头兜里为啥总揣着本书，他蹲在修鞋摊前等补鞋跟的工夫，从后裤兜抽出本《家庭急救手册》："上回老王头被鱼刺卡着，要不是这书里教的海姆立克法..."修鞋匠老李突然插嘴，说他昨天用书里教的法子，真把孙子卡在喉咙的糖块拍出来了。夕阳把两个老头的身影拉得老长，地上那本翻旧的书皮闪着细碎的光。

读书这事就像腌酸菜，别人的白菜自己的缸，泡久了自然有滋味。台灯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，是往日子里撒的种子，哪天遇到坎儿，说不定就能冒出片遮阴的叶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