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16日,苏州工业园区的一间办公室里,几名员工正默默收拾个人物品。 办公室门口的公司logo已被连夜拆除,只剩下一堆未拆封的快递箱散落在地。
一个月前,这里还因获得数亿元融资而灯火通明,如今却已人去楼空。 这家名为“一星机器人”的明星公司,从成立到解散仅用了5个月时间。 它的实控人李星星,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之子,曾手握顶级资源和资本入场,却连员工转正流程都没走完就仓促离场。
就在一星机器人解散的同一天,吉利集团旗下的千里科技正式向港交所递交了上市申请。 李书福曾在公开场合对千里科技董事长印奇表示:“这是属于你的时代。 ”而李星星的一星机器人,甚至没来得及等到父亲的公开肯定。
一星机器人的开局堪称“梦幻模板”。李星星不仅个人持股65.66%,还拉来了吉利卫星前总裁潘运滨担任董事长,并从上海AI Lab挖来明星研究员丁琰担任CTO。
团队中一半成员拥有海外背景,并与复旦大学、清华大学等顶尖高校建立联合实验室。资本更是蜂拥而至:8月完成“亲友轮”融资,9月又拿下数亿元种子轮融资,投资方包括百度风投、同创伟业等头部机构。
然而,这种“金汤匙”开局背后隐藏着致命弱点。一星机器人采取“倒做AI”策略,从吉利工厂的具体需求反推技术方案。 虽然看似务实,但其生存完全依赖吉利生态的“输血”。 当集团战略重心转向千里科技时,一星瞬间失去立足根基。
千里科技的崛起速度惊人。 这家由旷视科技创始人印奇掌舵的公司,去年才由力帆科技改组而来,却迅速形成“印奇管AI、陈奇抓硬件、王军整资源”的黄金三角阵容。 李书福不仅亲自为千里科技站台,更将“AI+车+机器人”定为集团核心战略。 相较之下,一星机器人虽由“太子爷”主导,却始终未被纳入吉利主航道。
即使没有集团内部博弈,一星机器人也未必能存活。 具身智能行业表面火热,实则面临严峻的商业化挑战。 2025年前7个月,中国具身智能领域发生108起投融资事件,公开融资规模超过271亿元,但大多数企业仍陷在“演示即巅峰”的怪圈中。
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蔚敏指出,当前具身智能的智能水平仅处于“幼儿园阶段”。 端到端视觉语言动作模型仅能识别物品,却无法理解施力大小;机器人只能执行“拿起苹果”这类明确指令,对“给我一个水果”的模糊要求束手无策。
关键的是成本问题。 核心零部件如伺服电机、减速器依赖进口,一台工业机器人售价高达数百万元,而工厂雇佣一名工人年均成本仅数万元。
行业还面临数据孤岛难题。 中国信通院专家张蔚敏坦言,现有数据集无论开源还是真机采集,都难以规模化使用。 在不同本体型号上训练的模型性能差异巨大,甚至同一型号在不同环境下表现也完全不同。 这导致企业陷入“每换一个场景就要重新训练”的循环,极大推高了商业化成本。
李星星并非缺乏商业能力。 2022年,他以5.17亿元接盘债务缠身的澄星股份,两年内让其扭亏为盈;他投资的晶科电子也已成功上市。 但这些成功大多与吉利生态紧密绑定。澄星股份的磷化工业务与吉利电池原材料需求契合,晶科电子则进入吉利汽车供应链。
在吉利集团管理层调整后,李星星的接班路径更显复杂。 2025年,安聪慧正式接任吉利控股集团CEO,李东辉任副董事长,淦家阅等老将分管关键业务。 李书福仅保留“最终拍板人”角色,并明确表示“接班不是一个人的事,而是一个体系”。
财经作家吴晓波曾分析,二代接班成功通常有两种路径:一是在行业增长期自然接班,二是通过独立创业积累资历。 在吉利与比亚迪激烈竞争的当下(2024年吉利销量217.6万辆,不及比亚迪427.2万辆),李星星需要证明的是独立操盘能力,而非在家族庇护下的成功。
同时,具身智能领域仍受政策与资本追捧。 上海市设立50亿元专项基金培育千亿产业集群,苏州市计划到2027年将机器人产业规模推至2000亿元。 2025年10月,松延动力推出售价9998元的机器人,两天内售罄500台并获3亿元融资,显示市场对低成本方案的渴望。
但资本热情与产业现实存在尖锐矛盾。 头豹研究院数据显示,2023年中国具身智能市场规模达4186亿元,预计2027年将增至6328亿元。 然而张蔚敏指出,行业面临算法成熟度不足、硬件耐用性不高、软硬件解耦难题等多重挑战。 洪群联在《人民日报》撰文呼吁,需建立标准体系破解“数据孤岛”,制定安全伦理标准明确机器人行为边界。
一星机器人的解散方案折射出这种矛盾。 原有吉利系人员回归集团,CTO丁琰可能自主创业,技术团队分流三条路径:自谋出路、跟随再创业或等待吉利重组。 但吉利明确表示,千里科技目前不招聘机器人业务人员,全力冲刺上市。
李星星的创业故事呈现了一个残酷现实:在豪门家族与战略型产业的双重游戏规则中,资源加持未必是通关保障,有时反而成为致命软肋。 当行业整体仍在摸索商业化路径时,即便贵为“太子爷”,也不得不服从集团战略的理性选择。
